本來我在台灣神學院就讀,每天乖乖的讀書,成績也愈來愈不錯,頗得教授的喜愛。不料四年級那個暑假,因參加宗教戲劇團的演出,跟女同學戀愛,弄得精神緊張、心神不寧,沒辦法讀書。女朋友說,她父親反對我們來往,因為嫁給客家人是非常辛苦的。這種族群論調讓我自尊心深受傷害、十分憤怒,輸不起的牛脾氣發作了。為了逼她回心轉意,我使了一些激將法,結果卻因此鬧得滿校風雲,校方相當不諒解,要我休學一段時間。
偏偏在那之前,學生會邀台大哲學系的陳鼓應教授來演講,他所講的內容對基督教的信仰來說是十分挑戰而叛逆的。神學基礎還不是很深厚的我,心中自然因此充滿疑惑與徬徨。在戀愛碰到挫折的情況之下,感覺好像天要塌下來了,再也無心唸書,甚至鑽牛角尖說:
「若沒辦法證明上帝的存在,我何必在這裡浪費青春呢?」
「信上帝的人還是沒有辦法克服族群的偏見,這種信仰有什麼用呢?」
因此,我就辦理休學、離開了台灣神學院。
峰迴路轉找到了肋骨
有一天我心血來潮,騎著機車回到神學院去找老同學們聊天解悶。某同學告訴我,有位女同學在樓梯間摔跤、跌斷了足踝,每兩三天要去台北給接骨師傅敷藥,坐計程車所費不貲,問我能不能順道用機車載她前往就醫。熱心腸的我一口答應;甚至還在醫生那裡陪著她,再送她回學校去。由於那位接骨師生意興隆,常有三、四個患者在等著,每人按摩敷藥費時約半小時,所以我們就乾坐在那裡等待兩個小時,很自然的,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。令我們驚喜的,發現彼此的看法、思想、人生觀都非常接近,愈談愈投機。至今我們還常常異口同聲的說同樣一句話,多麼難得啊!三個月後,她的腳醫好了,我們也愛上了對方;
當晚我們去看了一場電影「魂斷梅耶嶺」,她竟感動得靠在我的肩膀上飲泣。
父兄大概看見我好不容易重新站穩下來,欣喜之餘,主動提議讓我們結婚!經過岳父母的同意,雖然沒有經濟能力,第二年(一九七0年)五月卅日我們還是排除萬難結婚了。她就是嫁給我、當我太太的韓麗華。
最絕的是她不是客家人,但家人都毫無族群的偏見;諷刺的,那時候,除了她與妹妹之外,其他家人都不是基督徒。後來,聽說麗華要跟我結婚時,她的親戚之中也有人對這樁婚事有意見,因為聽說做客家人的媳婦是很辛苦的。她的父親回答那位親戚說:
「是我要嫁女兒,還是你要嫁女兒?」
換言之,他豈會沒有考慮到這件事呢?說來真是峰迴路轉,應驗了「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」這句話,我終於找到了肋骨!
祂沒有照我的禱告鞭打我
當我休學、懷疑上帝的存在與作為時,曾生氣的對上帝挑戰說:
「若是真的有你,求你讓我看見你、認識你,即使用鞭子抽打,我也甘心!至少我知道有你。」你可以想像我的傷痛有多重。
那時我們的家就在鐵軌旁,我也曾想臥軌自殺,只是沒有勇氣、也不希望因此傷了父母兄姊的心。如今回憶前塵往事,其實上帝還是聽了我的祈禱,只是沒有鞭打我,相反的是用慈愛的雙手扶持我、引導我、祝福我。然而,在當時的情況之下我怎能瞭解呢?
四十多年來,常常跟人分享,我人生最大的福氣在於上帝賜我一個好老婆。剛認識麗華時,她留兩條辮子,皮膚有點黑黑的,老實說不是我嚮往的樣子。可是,二哥一知道我跟她戀愛時,就對我說:
「這個女孩子很棒,要好好把握!」他曾到她家鄉的教會去實習,早就認識她了。
婚後我們常彼此調侃,我對人說:
「她是人撿賸的,我是收貨底的!」
其實,我是得天獨厚,就像撿到一顆鑽石。
不願當牧師娘,才會嫁給我!
最絕的事,就是因為不願意當牧師娘,所以她才會嫁給我,結果還是當了牧師娘!不願意當牧師娘的她,竟然是上帝給我的寶貝!因為祂知道我需要一位這樣的好老婆。總而言之,我們的婚姻是上帝所配合的。
聽麗華說,要上神學院時,教會的牧師問她可願意當牧師娘?她回答說不願意。因此,牧師勸她最好不要跟學校裡的神學生談戀愛。結果,在學期間,她真的整天把自己關在鋼琴室裡,絕不跟男同學深入來往。後來所以會跟我來往,是因為我已經離開了神學院,她認為我不可能當牧師了。誰知道,結婚幾個月後,有一天,我又跟二哥激辯上帝的存在問題,二哥很無奈的說:
「有沒有上帝,我不能向你證明;論神學,你也不含糊。但是我發現,相信上帝的時候,你滿有愛心;但現在,你幾乎是錙銖必較,滿懷憤怒。你自己想想看吧!」
因著二哥這一句話讓我猛然醒悟過來,第二天主日禮拜的時候,我心裡一直反覆自問:
「上帝沒有鞭打我,反而把最好的太太賜給了我,我還能跟祂賭氣嗎?」 因此,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,我又回去唸神學院了。
事後,麗華常常半開玩笑的對親友說:
「他在騙婚,把我騙到手了又回去唸神學院;但是,我總不能因為他回去唸神學院就跟他離婚吧!」
結婚十年後,在高雄基督教家庭雜誌月刊上,她曾作見證(有一句話這樣)說:
「我當牧師娘是心不甘情不願的,但現在,我深深自覺是不配的。」
我能說什麼,我只有「得意的苦笑。」正如約伯所說:
「我所說的是我不明白的;這些事太奇妙,是我不知道的。」(約伯記四十二章三節)
這豈不正是我的寫照?感謝上帝。
最好的幫助者、較好的一半
創世紀二章十八節說,妻子的角色是丈夫的幫助者。從這個角度來說,她確是我最好的幫助者、較好的一半(better
half)。
戀愛的時候,我就對她坦承自己的牛脾氣。誰知道,她卻說:
「我不怕,因為我父親脾氣也不好!」其實,他父親脾氣沒我這麼嚴重。
牛脾氣的我,碰到溫柔的她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,難以施展、使不上力。真的招架不住時,她就跑到房裡去偷哭!大多時候,她一哭我的心就亂了、軟了下來。親朋常感嘆的說,要不是麗華,我們的婚姻要能維護還真不容易!這是我無法否認的。
最重要的,因著她小心翼翼的呵護,「恆久忍耐」的肯定與鼓勵,讓自卑感嚴重的我又重新站了起來,一步一步的踩了出去,重新回到事奉的路上。現在回想起來,正像雅各書所說:
「我的弟兄們,你們中間若有失迷真道的,有人使他回轉,這人就該知道:叫一個罪人從迷路上轉回便是救一個靈魂不死,並且遮蓋許多的罪。」(雅各書五章十九、廿節)
最讓我難以招架的是,她從來就不曾在親朋、會友面前述說我的軟弱、弊病;相反的,總是把我說得太好了,有時我都有一點不好意思呢!可是她卻一點都不像在做作。自從學到情緒傷害的功課後,我才知道那是因為她接受現實,沒有把標準訂得太高的緣故!
她是一位E.Q.高手
事實上,她是一位E.Q.高手。我在《情緒傷害》書裡所提及的現象,例如自卑感,緊張、敏感、鑽牛角尖、自我設限,過份自我保護,強迫行為等,幾乎都難以在她身上找到!所以,她不但能跟我這個情緒傷害的患者、建立人見人羨的美好婚姻關係,她甚至幾乎能跟任何人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。
在所牧會過的幾間教會中,幾乎所有的信徒,不論男女老少,都非常喜歡她,樂於跟她親近、向她傾吐心事。她常常收到信徒的禮物,甚至於,每當離開一間教會,信徒送給她的紀念品常常連我都十分嫉妒呢!
在馬偕醫院事奉的八年之中,她也受到許多人的稱讚,不論是同事、還是主管、或是院長、董事長。後來雖然因為跟我到紐西蘭去而辭職了,過了多年,許多醫師護士員工都還很懷念她呢!
2002年,她曾受邀前去愛心育幼院當院牧,似乎也得心應手、頗受肯定,同事與院童都喜愛她。芥菜種會的蔡總幹事,第一次跟我提起要請麗華去那兒上班時,我很自信的對他說:
「我相信她一定能勝任的,若能請到她,是那些孩子的福氣!」 你能相信,這是一位丈夫對自己太太的推薦之詞?
事實上,不論是親戚、朋友、信徒,大家都常常當面恭喜我娶了個好太太。我發現,常常有人來探望我們,幾乎都是因為她所建立的美好關係。所以,有一天我感嘆的對她說:
「你可千萬別先回歸天家!否則再也沒有人來看我了。」 你能想像她怎麼回答我嗎?
她說: 「怎麼會呢!你幫助了這麼多人,人人都那麼愛你,怎麼會沒有人來看你呢?」
你看,說得多貼心!這就是我的寶貝太太。感謝上帝!
一女一子就是「好」
婚後第三年(1973),當我們在嶺拔林教會事奉的時候,上帝賜給我們一個女兒∼文慧。又過了四年半(1977)祂又賜給我們一個兒子∼榮智。期待兩個加起來正好是「智慧」,可是天不從人願,女兒先出生,倒變成了「慧智」;幸虧他兩個都相當聰明、滿有智慧。
麗華常得意的對親友說:一女一子就是「好」啊!其實,這真的又是一件神蹟;原來,兒子還是上帝硬送的呢!
因為,文慧生下來約五十天,一個颱風天前夕,麗華忽然肚痛難忍,請附近一位內科醫生來出診,他斷定是胃火作怪,打打針、吃吃藥就沒事了。不料,當晚她卻整夜一會兒發高燒、一會兒起冷顫;強忍到天亮,颱風天又叫不到計程車,真是急死人了。好不容易有人坐計程車到村子裡來,會友看見就衝出去把車給攔了下來,趕緊送她到岡山空軍醫院去就診。婦產科醫生一看,斷言是子宮內膜炎,要立刻住院治療。
不知道為什麼?持續三天,她的高燒都不退,護士不停的用酒精幫她擦拭身體降溫;醫生說,看樣子得要開刀才有辦法了。我真是憂心如焚,只有祈禱仰望上帝的恩典。果真,當天傍晚,熱就退了!回想起來,她好像到鬼門關繞了一圈又回來,差點命喪嶺拔林,真是嚇壞我了。那時我竊思:難道「魂斷梅耶嶺」是個預兆嗎?因此,我再也不敢要她生孩子了,以免她身體承受不起;從此她就一直服用避孕藥。
四年後,在民族教會事奉的時候,不知怎的,她的子宮頸一直不停的在發炎,就到一位主內的名婦產科那兒去治療。當他知道麗華在服避孕藥時,就告訴她說不用再服用了,因為發炎之中是不可能受孕的。聽了醫生的勸告,停止服避孕藥一段時間之後,麗華發現自己好像有身孕的跡象,就告訴醫生。醫生很有自信的大笑著說:
「我當了幾十年的醫生了,從來沒看過發炎中會受孕的!」
在麗華的堅持下,為了讓她安心,就做了檢驗,結果竟真的中獎了。害得那位醫生尷尬的搖著頭,直說:
「怎麼可能?真奇怪?」可是事實擺在眼前,由不得他不信。
可見是上帝送的!
教會裡女宣的姊妹們聽到了這個消息,齊聲勸告麗華趕快去打胎,因為吃了半年多的消炎藥,對胎兒很可能有不良的影響。怎麼辦呢?麗華聽得也有點心慌了,就找我商量。
「德修,你是會友的牧師,也是我的牧師,你要為我祈禱,我好擔心,大家都叫我去打胎呢!」她憂心的說。
「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祈禱,依我看,妳就像個小孩子一樣,賴在地上一直哭說『我不要,我不要!』卻沒有仔細看看上帝要給妳的是什麼!」
「想想看,妳身體已經不是很好,子宮又曾患過嚴重的內膜炎,怎能再承受打胎的傷害呢?要死妳自己去,我可不陪妳去打胎呢!」我堅持不肯,甚至有點生氣的對她這樣說。
過後,我又耐心的解釋我的看法,說:
「這個孩子不在我們的計畫之中,又是在不可能之中受孕的,可見是上帝送的!是祂使不可能變成可能的。所以,讓我們祈禱吧,若是藥物對嬰兒有不良的影響,就求主讓妳流產,否則,求主保守孩子順利健康的生出來吧!」
生產的時候到了,因為之前陣痛時檢查了好幾次卻一直沒有動靜,所以當麗華又說孩子快要生下來時,醫生就不以為意的姍姍來遲。我從背後抱著她的上半身,她還沒有坐上「產床」,孩子的頭就冒出來了,是護士將我兒子拖了出來,過程超順利的。當時醫院一般都不肯讓做丈夫的到產房裡去,但是因著這個巧合,讓我得以在旁邊見識到生產的景像,印象深刻。
不料,當信徒聽說麗華生產了,問我的話竟然是一連串的:
「有沒有手腳?」
「全身好好的?」
「沒有毛病?」 確認都沒有問題後,才又問道:
「是男的,還是女的?」
一般人都是先問最後這句話的,不是嗎?可見,大家都在為我們擔心,深恐因為藥物影響,生了個畸形的孩子。事後才知道麗華也滿擔心的;說真的,我倒是沒有多少的擔心,真是奇怪(自我檢討,也不是我對上帝有信心之故)。聽了信徒的話,我們都深深的感受到上帝的恩典照顧。現在回想起來,還真捏了一把汗,幸虧上帝見憐,並沒有發生任何不良的後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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